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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祖父

留学生活 时间:2023-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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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祖父

  江南一代名医陆南山,是我的祖父,以中医眼科闻名于世,一生救治眼疾患者无数,助人重见光明。我从小生活在爷爷身边,爷爷的许多逸事趣闻,我都看到经历过,想起爷爷时,往事历历,都会情不自禁在眼前出现,侊如刚刚发生一般。

  爷爷生性聪慧,悟性极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并且文理皆通,常常让小时候的我感到非常惊讶。文革时期,爷爷有一段时间被剥夺了从医的权利,闲赋在家,他迷上了制作半导体收音机。他把一个纸盒底朝上翻过来,画上线路图,然后把二极管三极管电阻器等电子零件一个一个接上去,焊上细小的电线联上电路,居然从最简单的二管机一直装到很复杂的九管机,能收到很多电台的播音。我的小叔叔陆道政,周末从任教的复旦大学回来,也常常给爷爷一些指点,但爷爷主要是自己钻研装配的。我小时候顽皮,常常趁爷爷外出时把他电子零件换个位置,把可以调节的东西转一转,或把电线反过来接一下,爷爷回来后很惊讶,怎么又不响了,然后他坐下来,细心的检查,不一会儿,收音机重新响起,使当时的我常常很纳闷,为什么爷爷总能把它修好。

  爷爷从年轻时即喜欢收藏古书画,收藏有很多名贵的明清书画,他自己也画得一手漂亮的青绿山水和章草书法,墨色浓重,意境飘逸。晚年的爷爷身体依旧很好,每天沉浸于笔墨山水之间,留下了大量的画作。我曾去上海龙华植物园写生一幅蝴蝶花,爷爷看了喜欢,他亲笔给我在画上题词赋诗,我收藏至今。我和我二哥出国时,爷爷给我们每人画了一幅山水送行,我的那幅画上爷爷题写一帆风顺四个大字。这些画我有时拿出来看看,爷爷的音容笑貌立时就在眼前出现。[由www.fzsjob.com整理]

  爷爷收藏的书画,文革中都被抄家拿走了,但文革结束后又还了回来。那时我正致力于学习中国美术史,对历代画家的画风都很熟悉,爷爷即让我做他的助手一起来鉴定这批还回来的书画。我和爷爷在他朝北的书房里工作了一整天,我们关起门,打开每一幅画,我仔细看后告诉爷爷这是谁的画,作者的名字年代,爷爷自己亲自造册登记,几十幅画我全部鉴定出了作者的姓名年代,爷爷很满意。那时没有假画这一说,因而鉴定很顺利。所以除爷爷外,我是家里最早完整地见过这批画的人。鉴定完成后,爷爷即把这批书画收藏了起来,从此以后直到出国,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些画。这批画如保存到现在,每一幅都会是价值连城,可惜过早的流失了。

  爷爷喜欢下象棋,他最喜欢和我的二叔陆道平三叔陆道培下棋,大约和我三叔下棋的时候更多一点。每次三叔从北京回来,他们总要在湖南路我们家的花园里车马炮大战几场,互有输赢,然后总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爷爷有很多棋谱,阅读棋谱研究棋局,是他的一大爱好。除象棋外,爷爷还有精致的围棋,棋子和棋盘都很漂亮,围棋盘是用整块原木雕出来的,我至今印象深刻。千秋万岁名

  爷爷的照相技术更是一流,爷爷有很多的名牌照相机,我们家最多的就是各种照片与摄影作品。爷爷会自己配制显影与定影药水,自己放大照片。早在五十年代,国内还没有彩色照片的时候爷爷就自己搞出了彩照,听说当时上海最大的冠龙照相材料行都上门来向爷爷取经,爷爷的聪明可见一斑。受爷爷的影响,我父亲陆道炎及我大哥二哥都喜欢摄影,都会自己放大照片,我大哥二哥小时候还会自己制作放大机和印相机,我们躲在二楼的卫生间里,把两边的门一关,装上红色的灯泡,常常整晚都会在那里放印照片,照片印出来后还要漂洗上光烘干,乐此不彼。

  有一次我把三楼阁楼里的两把二胡和一个竹笛拿出来了,爷爷看到后就开始教我拉二胡,后来他曾取笑我说,我教你拉东方红,你就只会拉东方红,你不会换一个歌吗!但我在音乐上实在没有天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们家的人都不擅长音乐,但爷爷会拉二胡,我父亲会几下钢琴和小提琴,和我们相比,他们还是多才多艺的。

  文革时我们家前后经历了许多次的抄家,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天晚上七个北京来的红卫兵闯进我们家,大肆进行打砸抢,危急关头爷爷从我父亲二楼房间的阳台上跳下去给居委会报信,那时他已七十多岁了,从二楼跳下来后居然毫发无损,阳台下是一颗很大的夹竹桃树,硕大而有弹性的树枝保护了爷爷免受伤害,事后爷爷与我们说起此这事时,我们都听得心惊胆战。那一次红卫兵临走时还把小叔叔的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抢走了,那时自行车是很稀罕的,小叔叔愤怒地去追赶,最后居然把自行车给追回来了。一举两得造句

  为躲避造反派的纠缠,文革时爷爷曾去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爷爷有一次很诙谐地告诉我,说在北京实在没事做他就去钓鱼,但没想到掉水里去了,鱼没钓到反把衣服裤子都弄湿了,又怕回去浑身是水被别人看到笑话,就坐在河边晒太阳晒了一下午,把衣服晒干了才回家,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这是爷爷给我说的一件趣事。

  爷爷一直喜欢学英语,每次从外面回家时离开家门老远就用带着宁波腔的英语大声的拖着长音说OPEN–THE-DOOR!那时我住在楼下的客厅里,听到爷爷的叫门声,马上就跑去给他开门。有一次爷爷大概学了一个新单词,看到我突然问,你知道Kitten是什么,我随口答道就是小猫啊,爷爷很惊讶你怎么Kitten也认识,其实这个单词我正好学过正好就记住了,但爷爷很高兴!

  回想起来,爷爷大约1968年从南京路鴻仁里搬到湖南路来,一直到我出国,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给爷爷开了无数次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爷爷说Open-The-Door!

  我父亲陆道炎是我爷爷的长子,因此我爷爷最喜欢的是我大哥陆鸣冈和二哥陆明德,因他们是他的长孙。我大哥二哥的名字都是爷爷亲自起的,陆鸣冈即寓意凤凰鸣于高冈,我爷爷对我大哥的厚爱于此可见一斑。小时候爷爷奶奶去苏州杭州,总要带着大哥二哥,去外面吃饭,如去老大昌或国际饭店,也总是带着他们俩。印象里爷爷从来没有带我去过这些地方,倒是带我去过几次中央商场,那是上海南京路附近的一家专卖旧货和处理品的大商场,爷爷似乎很喜欢去那里逛。

  爷爷也很喜欢我二哥,我和我二哥于一九八七年八月同一天一起来美国留学,那时我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他还亲自送我们到机场,后来听我妈妈说爷爷回家就很伤心地哭了,掉了很多眼泪,大概他知道我们这一走就很难相见了。爷爷半年多后就因脑溢血突发而去世了,想起这件事总是让我心里很难过!

  我的外公舒天城,是爷爷的老朋友,他们从年轻时即相识,后来在虹口居住时还做过邻居,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算是发小吧。舒天城在文革时期因胃部大出血而在医院去世了。记得那一天爷爷下班回来已七点多了,奶奶伺候爷爷吃了饭,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爷爷说,刚才来电话了,说他外公没了,奶奶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爷爷把饭碗用力往桌上一拍,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爷爷来到我的小房间,冲我发开了脾气,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外公去了呀,意思是说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啊,说得我心里也挺难受,但那时我人小,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爷爷看我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回自己房间了。爷爷是性情中人,晚年经常收到老朋友去世的消息,爷爷心里总是不爽。

  有一次去看望我三叔,聊天时说起湖南路的往事,三叔鼓励我说要往前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知道这是对的,大概我是gettingold,思绪总在逝去的岁月中跳跃,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旷如隔世,却声声入耳,Open-The-Door总在耳边响起。每次回上海,我也总是忍不住要去湖南路看看,但事过境迁,人去物非,湖南路的老家早已荡然无存,走进280弄的弄堂里,偶尔会有人朝我多看一眼,似曾相识,但也认不出是谁了。

  左起陆道炎、陆南山和我,爷爷怀中抱的是陆大愚

  爷爷晚年有一件高兴的事就是一九八七年三月陆大愚的出生。陆大愚是爷爷的第一个曾孙,爷爷和我大哥都很喜欢大愚,爷爷一直逗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大愚玩。有一次我父亲陆道炎和我,爷爷陆南山抱着陆大愚,四个人一起拍了一张照,这张照成了唯一的一张留下来的四世同堂的照片。后来爷爷和我父亲相继去世,这张照片就成了绝响。

  爷爷在世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去世时我也才二十八岁,我把一个小孩的眼里看到的记得的老爷爷的形象,写一些纪念的文字以为缅怀。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敬爱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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